水仙 词
一套梁羽生的散文引起我的注意，一篇篇翻下去，果然读到喜欢的。
喜欢，是因为它正与时下我所处的环境契合。
水仙已乘鲤鱼去，而洋水仙的花葶现出，我即将迎来新的花季。
这个时候，读到古今中外的水仙词，再恰当不过了。
一直不太认可，为什么一提到水仙，就表示自恋。
难道在水边站一站，照一照，恋情就发生了？那倒简单。自此天下没有单身汪。
究其根由，多半是与希腊神话有关。一个美男，也要临水自照，结果把自己给迷死了。
那是自恋者的教训。
木心《文学回忆录》中，引了法国诗人保罗·瓦雷里的一句诗，“你终于闪耀着了么，我旅途的终点！ “
瓦雷里的水仙长诗不得了，一经发表便被誉为“和欧战一样轰动的大事”。经梁宗岱的译笔，传播开来。
“水的女神呵！你如爱我，须永远安眠！ ”
“无边的静倾听着我，我向希望倾听；
倾听着夜草在圣洁的影里潜生。”
“她问之于流泉，鲜美的泉，空灵，澄静，
天鹅飞去后只剩得悠然一泓清冷…… ”
“我所望于你的，可只有徒然的招手？
我们意料中的惊险是何等地温柔！
你要把我羁留呵，我要把你来厮守，
我们的手儿相牵，我们的罪相抵受，
我们的沉默互诉他们梦里的休咎，
同样的夜把我们濛濛的泪眼禁囚。 ”
“我们的臂，关锁住我们的呜咽无由，
把一个在爱里融去的心轻偎密搂……
冲破这沉沉的静，欣然地回答我罢，
美而冷酷的‘水仙’呵，我缥缈的儿童，
满缀着波光护持的我的绵绵美梦…… ”
强烈到宇宙震颤。梁羽生说，这首长诗写得晦涩，一百人看了会有一百种不同的解释。
会是那样的。不过，诗歌本不用过多解释。
除非你添加了自己的情感，遭遇，仿佛字字句句描摹的是你静默的心境。说不出，讲不明的话，就让诗句炸裂去发声吧。
华兹华斯写过一首欢乐的《水仙》，在众多惨淡的水仙词中尤为别致。
“湖面的涟漪也迎风起舞，
水仙的欢悦却胜过涟漪；
有了这样快活的伴侣，
诗人怎能不满心欢喜！”
读了后，也想越出平面，舞上一舞。难道生活，以及爱情，本来不应该如此吗？
我尊敬那些将“欢喜”视为世界本原的人。
日本汉学家野村篁原，是幕府末期的词人。他的水仙词，调寄《被花恼》——
碧湘波冷洗铅华，谁似绝尘丰度？一笑嫣然立瑶圃。铢衣剪雪，银硝缀露， 好入黄初赋。梅未析，菊先凋，檀心独向冰心吐。环碾碎珊珊，暗麝穿帘细于缕。低鬟易乱，弱骨难支，月洁风清处。怕仙魂直趁楚云归，把瓶玉寒泉养妍姆。爱淡影，闲伴芸窗半炷。
“铢衣剪雪，银铛坠露”，将水仙的风致写得真好。
黄初是曹丕的年号。曹植那篇《洛神赋》就是写于黄初年间。
一时间，甄宓，洛神，梦境，忽见……又一宗迷离迷恋的水仙悬案。
水仙，总能给予诗人无限的遐思，它的花神该当什么样？
说来说去，还是我国的神话好听。
也不知哪个朝代，一个姓姚的妇人在寒冬之夜梦见“观星”落地，化为一丛水仙，又美又香。
她取而食之，醒来生了一个女儿，聪明可人，能诗善文，于是起名“观星”。从此天人相照，彼此庇佑。
既是清丽脱俗的花魂化身，又是女史星下的凡间，这是否就是对“美好”的最佳诠释？
